黄致阳《生物风景》

宋代（960－1279）理学将人类道德看作是自然界内在秩序的体现，人只是自然界中的一部分。根据这一思想，南宋（1127－1279）哲学家朱熹 （1130－1200）提出了"格物"即探究事物之理。也就是通过对自我、自然和社会的研究，来领会物质、有机体、精神以及各类社会现象背后所蕴含的基本原则，即"理"。

在2001至2002年所作的影像装置《生物风景》中，黄致阳使用数码显微镜来探索朱熹和其他宋代理学家不曾了解的微观世界。在这个世界中，能量和物质按照特定模式排列成序，成为自我维护和复制的生命形式。这个微生物世界包括了：细菌、单细胞生物、简单多细胞生物，以及由这些微生物构成的共生体。

通过黄致阳的影像作品，观众可以立即感受到一个充满生机活力的世界。微小透明的卵形体在液态介质中游动（图二）。这些生命体有的外表坚硬，有的很柔软；有的体形较小（图三），有的则大得无法想象（图四）。

这个世界中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生命形式。但是，这些生命形式相互关联，都存在于更大的秩序或系统中，这不亚于一个群落或生态系统。事实上，这一秩序系统如此显著，以至于影像中的一些片段可能被误解为人体、动物或植物的组织，而实际上，它们不过是一滴池水中的万千生命。

由此可见，人类、动物和植物实际上是十分庞大而复杂的细胞共生体，其中的每一个细胞又由无数更加原始的微生物，即菌类，聚合而成。这一共生和聚合的过程，可以称作"意志和谐"，它是自然从相对原始的单位向更高、更复杂的单位——例如有机生命、个体意识、社会、文明——发展的基本方法之一。

这一过程体现了自然演化的基本原则：我们的世界仿佛是一层层嵌套起来的，每一层都由它之前的更原始的一层发展而来。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黄致阳创作了《千灵显》、《Zoon－北京生物》系列和《Zoon－密视》系列。这三组作品之间彼此联系，层层推进，并最终可视为一个统一的整体。

若以朱熹"格物"的观念来研究微生物，我们还能从中发现到另一条自然法则：生命体各行其是地游动，并不是简单的运动，而是对周围环境变化所做出反应。尽管只有更高级的知觉生物才可能有自我意识，但是对自我以及自我行为的认识好像在生命起源时就已经出现了。

值得注意的是，许多进化微生物学家将地球上的生命起源定义为在封闭的细胞壁中进行自我维持和复制（例如：自我再生）的新陈代谢的过程（图五）。这可能是自然界第一次出现我们所谓的"本体"（壁内），它独立于外界，但仍然是"世界"（壁外）的一部分。

细胞壁由磷脂（如脂肪）分子构成。这些脂类分子一端无极性，呈"疏水性"，另一端带有负电荷，呈"亲水性"。在水的环境中，这些脂类分子会聚集为双分子微囊，形成与外界隔离的封闭水环境（图六）。因此，物质通过疏水和亲水的偶极，以及带正电荷和带负电荷的水分子间自发的相互作用而形成"本体"。观察《千灵显》作品中由偶极子构成的阴阳世界及其自发生成的状态，我们可以感受到：宋代的理学世界离能量产生生命，世界孕育本我的物理现实并不遥远。